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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ml模版远去的秧歌
【导读】翠芹再和女伴们聚到一起时，她们都知道翠芹就要结婚了。大桂一惊一炸地说： 翠芹你咋这样快呀，可我们连对象还没有呢。 其他女伴都啧啧连声，说当新娘子可比咱们扭秧歌风光，不但吹吹打打还有梨园子来唱戏.....

鼓声响起来时，翠芹正和几个女伴儿玩嘎拉哈。玩嘎拉哈在这地方也叫支罗罗，是一种很传统也很古老的娱乐运动。而所谓的 嘎拉哈 ，就是杀猪宰羊时剔下的后腿膝盖骨，有背有面还有耳朵，形似一只卧着的蛤蟆。当然这仅是比喻，村里人却始终管它叫 嘎拉哈 。冬天农闲季节，翠芹常和女伴儿们聚在一处，汕尾电导热油炉，以玩嘎拉哈这种方式消磨漫长的冬闲时光。可这时鼓音响了，咚咚咚 咚咚咚 浑朴的声音让人听来感到无比亲热。翠芹知道，村里一定又要成立秧歌队了。因为每年一进尾月，村里都要组建一支秧歌队进行排练，而后在过大年时到各家各户拜年，送去庆祝也送去喜庆和吉祥。翠芹很喜欢看扭秧歌，尤其那欢欣鼓舞大红大绿的气氛，只要望上一眼，便令翠芹心情激昂。

也难怪翠芹有这样的心理，因为小时候翠芹没穿过一件好衣裳，更别说大红大绿的了。既然秧歌能展示这种色彩，饱一下眼福，翠芹也就深感称心如意了。何况秧歌在村里一扭，往日的沉寂便不再有，为此翠芹把嘎拉哈一推，说咱们看练秧歌去吧。姑娘们都是爱好热闹的，翠芹的提议使她们都拍起手来。其中有个叫大桂的说： 走走走，看秧歌去，说不定咱们也能参加呢。 姑娘们听大桂这样说，就都笑大桂太疯，说瞧你想得倒美，只怕秧歌队不要你呢！大桂方头大脸，身材很胖，平日里话就多，此时她也毫不示弱，说咋了，谁像你们一个个怕羞怕丑，想做的事也不敢做，秧歌不就是让人扭的吗！姑娘们在大桂的煽动下，叽叽喳喳出了屋，朝鼓声的响处涌去。

以往村里成立秧歌队，都采用击鼓的方式集合人，今年也不例外。

早就农闲了，人们等待的就是春节的到来。而练秧歌就是春节到来的前奏，只要鼓声咚咚咚一响，便算拉开了年关的序幕。那时扭秧歌讲求扮相，相似京剧舞台上的生旦净末丑。如果想使秧歌队更具特色，还要加进许多传说中的人物，什么白蛇青蛇许仙了，什么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了，什么傻柱子背媳妇了，总之很吸引住村人们观看。特别是一些儿孩童，只要一听到鼓声就跑出家们，把敲鼓的人围起来，又叫又跳拍着小手掌，似乎鼓声不是为秧歌队敲的，而是专为他们一群孩子敲的。翠芹和大桂她们来到这里的时候，已经有很多村人集合在这里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，恍如都是来参加秧歌队的。眼见村人们聚得越来越多，敲鼓的人好象也受到了鼓舞，便更加卖命地抡开他那浑圆的臂膀，鼓槌急风骤雨般落下，像要将牛皮所蒙的鼓面敲碎。翠芹站在人群里，她的心也开始跟着鼓声激荡，可心坎深处她又很怕，怕自己参加这秧歌队爹娘一定会责备的。因为别看村人们喜欢瞧秧歌，可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却不喜欢家里的年青人参加秧歌队，尤其像翠芹这样的年轻姑娘，家里人就更不会赞成了。翠芹的爹常说： 好女不唱戏，好铁不打钉。 而他还总拿扭秧歌与唱戏作比，以为是一条道上的事。所谓的戏指的是蹦子戏，一男一女在台上逗来逗去荤话素话都说，偶然还打情骂俏，你推我一把，我拥你一下，让人切实感到羞脸。翠芹正想心事的工夫，大桂推了翠芹一把，嬉笑着说想啥呢，别是看上谁了吧？大桂谈话素来嘴没遮拦，特别在人多地方，她想说啥就说啥，害得此时的翠芹脸一下红了。

这天晚上，翠芹的爹坐在灯下撮麻绳，翠芹的娘正给翠芹的爹缝衣服。开始两个人都悄声各做各的事，可时间长了便拉起话来。爹说： 咱翠芹也快二十岁的人了，该让她三婶给寻个人家了。 翠芹的娘说： 她三婶早就跟我提过这事，人是咱双庙镇上的，可我当时没敢应承，说要跟你和翠芹商量商量，我一个人做不得主。 翠芹的爹说： 这事还有啥商量的，只要翠芹乐意，咱还能拦着！ 爹和娘的话翠芹没有听见，直到第二日午后三婶来家时，她才知道。可这时翠芹在大桂的鼓动下已报名参加了秧歌队，就等开始排练了。翠芹听清三婶的来意之后，先是沉默，后是低头，她说不出自己此时是啥心情。三婶见翠芹始终沉默不语，便堆一脸笑说： 芹闺女，三婶可不是容易就给谁做媒的，婶要做了，保管让人满意如意，这次也不例外，你信不？ 翠芹不摇头也不摇头，只认为心里很乱，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情。心里很乱的翠芹于是就给三婶笑笑，又给坐在一旁的娘笑笑，说我爹不在，我去找他，便借故逃遁似的去了。

翠芹没有去找爹，她深知爹也一定知道这事，而且也不反对，才让三婶登门的。那时候村间谈婚论嫁是让女孩子颇感羞怯的事，说同意也不好，说不同意也不好，唯一的措施就是临时走开，然后服从运气的安排。在翠芹的心里，她感到三婶给她提亲的事来得太突然了，同时也感到自己赐报名加入秧歌队，这要让大桂和其他女伴儿们知道她要订婚，说不定大桂那张嘴又要取笑她了。

翠芹在村街上温无目的地走着，虽然聚人的鼓声依然咚咚在响，可她已没有一点儿心情走从前。按以往的程序，鼓声敲过三日之后，秧歌队就开始排练了。翠芹走着走着，不知怎么就走进大桂家的院子，等她清醒过来时，大桂已笑着站在她面前了。大桂说： 明日就要排练秧歌了，你咋不好好在家歇着？明天可要开始受累了。 翠芹没有回应大桂的话，她知道排练秧歌很累，一天练下来，都不知自己的筋骨在哪里。但翠芹对练秧歌早就有心理筹备，她不怕累，更不怕苦，只要能穿上那大红大绿娇艳无比的服装扭上秧歌，她心里就知足了。然而当初订亲的事似乎让她的欲望幻灭了，她知道村子里的规则，老辈人想做的事，年轻人是无奈反驳的。这日翠芹在大桂家呆了许久，直到天黑才回到自己的家。

爹早就等在家里了，一边吸烟一边瞅着走回来的翠芹。一根烟抽尽，翠芹就听爹说： 你三婶提亲的事就订了吧，爹知道你有些不甘心，可寻个好人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哩！我已探听过了，那家小伙子长得不赖，还读过书，据说种地也是一把好手，在队里还是个生产组长，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，爹就喜欢这样的人，你嫁过去也会少受些累，油用电加热器价格，这年月活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哩！ 爹一说三叹，说到冲动处还赞赏三婶的利益，说翠芹，你三婶可是个好人，心慈面软，咱可不能卷她的脸面。这话让翠芹无法反驳，尤其是爹说出的，看来她想更改也无法再更改不了。

翠芹去相亲时是三婶详细安排的。讲好男的不来翠芹家，翠芹也不到男的家里去，相亲的地点就定在三婶的家，目的是万一亲事不成，彼此两家人都能留住个面子。

初次会晤，那小伙子的表示不错，自家的情形没等翠芹问，他就一一道得具体。人也长得漂亮，眉宇间还透着几分纯朴，特殊在谈话的进程中，小伙子吐字清晰，声音柔和，全没半点木呆的样子。这就使翠芹犯难了，本来打算寻个借口谢绝的事，弄得翠芹想拒绝又不忍心。拿不定主意的翠芹心里感到很慌，于是便开始抬头，不敢再看那小伙子一眼。当小伙子最后咨询翠芹对亲事的意见时，翠芹不知怎么就点了头，直到从三婶家出来，她都没弄清自己为啥要点头。

订了亲的翠芹不便再参加村里的秧歌队了，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违抗三婶的安排，几时迎接小伙子的父母和亲戚朋友来家过彩礼，几时去走亲戚，等这一切都忙完的时候，村子里的秧歌队已排练完了，就等着大年一到去给各村的人家拜年了。虽然此时鼓声依然在村子里还照样响着，但那只是在制造一种大年降临时的氛围，已与排练秧歌没有了多大关联。

自订亲之后，翠芹似乎像变了一个人，往日跟女伴们见面，总是说笑成一团，可如今她逐步让女伴们感到她很少再说笑了。连玩嘎拉哈时去找她，她好象也没有了先前那份热忱。为此那个叫大桂女孩子很不满足翠芹的表现，说瞧你，像谁欠了你八百吊钱没还似的，不就订了亲嘛，也值得这么严正！翠芹不想跟大桂斗嘴，大桂说啥她都听着，样子就像学生倾听老师的教导。

大年说到就到了，女孩子们都开端去忙扭秧歌拜年的事，整日与鼓声在一起，即使到晚上鼓声歇了，她们也没有过剩的力量来找翠芹玩儿了。当然，翠芹也不是整日呆在家里，只要村子里有鼓声音起，她便像受到某种激励，老是急急切切地走出家门，来到村街上，感想那种彩扇红绸飞舞的景象，休会鼓声激越时带给她的美好。

一支秧歌队扭过去了，又一支秧歌队扭过去了，望着红绸飘动彩扇摆动的秧歌，翠芹先是欢乐，后是感到心里总像丢了啥，回到家里也显出一丝不快活。爹见了就训她，说： 瞧你，过年了还不兴奋，这要出嫁后也这样，我咋跟亲家那边交待！

翠芹的爹是知道翠芹心事的，就跟翠芹的娘商量，说咱俩得挽劝劝告咱家翠芹，可不能让她总愁眉不展的！于是这天晚上，翠芹的爹抽完一根烟后，便对翠芹说： 有啥心事你就说出来吧，别闷在心里，只要你说的在理，我跟你娘就依你！ 翠芹听完爹的话，又看一眼爹，说我咋了，你又来训我？爹被翠芹问得理屈词穷，只好叹着说： 你们女孩子心里到底想的啥我真弄不懂，当初你娘嫁我那会儿也是这个样子，真让我弄不懂！ 爹絮叨着，絮叨得翠芹感到很委屈，偷偷躲起来哭了一场。

哭过的翠芹觉得心里畅顺了些儿，当她重新再呈现爹的面前时，脸上便是笑笑的，笑得爹又感到心里发窘。一连许多天里，爹都躲着翠芹，好象他做了件什么错事。

一天中午，三婶笑着来了。三婶是来跟翠芹的爹娘商量翠芹出嫁事情的。三婶说： 按理结婚的事本该放一放，可都传言田地要离开种了，男家那边提出仍是早把婚结了好，结了就少了日后许多麻烦。 翠芹的爹在村子里也听到了一些儿要分田地的传言，说等一出正月，生产队就要解散了，田地都分给各家各户耕种。但这仅是村里的一些传言而已，谁也弄不确实。现在三婶又提起这事，而且是从双庙镇那边传来的，显然这事不久将会成为事实，而并非是无中生有。翠芹始终没说话，她想自己彩礼都过了，亲戚也走了，自己还能说啥，嫁与不嫁都是早晚的事。想到这，翠芹一阵酡颜心跳，觉得自己一个姑外家想这些事，要让别人知道可羞死人了！三婶这时又对翠芹的爹娘讲了那边男家的许多好处，说这些翠芹在走亲戚时都见过的，不信可问问翠芹。翠芹的爹搭话说： 她三婶，看你说哪去了，咱们咋能不信哩，要不相信你这亲事能成吗！ 翠芹的爹说完，翠芹的娘也搭话说： 这倒也是，放着也是放着，把翠芹嫁过去也就都省心。 三婶说： 嫂子说得对，只有年轻人过上了自己的日子，咱们老辈儿人看着也愉快。 显然翠芹的爹娘对翠芹出嫁的事都不反对，就看还有翠芹是什么设法了。三婶回身看一眼正在炕上做鞋子的翠芹说： 芹闺女，方才的话你都闻声了，有啥看法没有？要有你就对三婶说，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，可要拿好主意。 三婶的话说得语气平和，不滴不漏，见翠芹不言声，三婶又说： 我知道这事你们女孩子家不好明白表示，那咱就摇头不算拍板算，你点头，就证实你同意，要是摇头，就阐明你暂时不想嫁过去。 翠芹想。三婶这不是逼人吗，本打算摇头，可瞧爹娘都在看她，慌急之间不知怎么就点了头。看见翠芹点了头，先是三婶高兴，继而是翠芹的爹和娘，他们的脸上即刻都绽出了笑脸。这事就算定下了，定在既有鼓声又有欢庆的日子里。

翠芹再和女伴们聚到一起时，她们都知道翠芹就要结婚了。大桂一惊一炸地说： 翠芹你咋这样快呀，可我们连对象还不呢。 其他女伴都啧啧连声，说当新娘子可比咱们扭秧歌风光，不但吹吹打打还有戏班子来唱戏；说翠芹到那时我当你的傧相吧，也随着你景色风光；说瞧翠芹脸都红了，红得快像咱们扭秧歌的红绸子了 女伴们言来语去尽了兴之后，又都默了脸，说秧歌队立刻就要解散了，可能以后再也扭不上秧歌了。有不明白的便问为啥？明白的就说出产队要解散了，田地都分给各家耕种，你能说为啥，那时谁还有闲心组织秧歌队？大桂这时又粗声大嗓地插话说： 看把你们多少个能的，还学诸葛亮推算起当前的事来了，那时兴许比现在过年还热烈呢。 大桂的这句话，引得其他女孩子们又来了兴趣，重新将翠芹围住，许久许久都没散开。

当翠芹已不再是姑娘的时候，果然村子里没有人再组建过秧歌队，每逢过大年的时候，所有的村子都变得死静，甚至连念叨秧歌的村人都没有了。而这时候的翠芹，一到大年邻近便总发生一种空落的心理，情形就像做姑娘时没能参加上秧歌队一样。

一日夜里，已成中年的丈夫躺在被子里悄声地问翠芹，说这么多年你总像有心事，在想啥呢？能告诉我吗？翠芹朝丈夫哼一声，说我都弄不懂我在想啥，怎么告知你。

现在的翠芹确切已弄不懂自己究竟在想啥。
【义务编辑：可儿】 赞
(散文编纂：江熏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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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導讀】翠芹再跟女伴們聚到一起時，她們都知道翠芹就要結婚瞭。大桂一驚一炸地說： 翠芹你咋這樣快呀，可我們連對象還沒有呢。 其他女伴都嘖嘖連聲，說當新娘子可比咱們扭秧歌風光，不但吹吹打打還有戲班子來唱戲.....

鼓聲響起來時，翠芹正和幾個女伴兒玩嘎拉哈。玩嘎拉哈在這地方也叫支羅羅，是一種很傳統也很古老的文娛活動。而所謂的 嘎拉哈 ，就是殺豬宰羊時剔下的後腿膝蓋骨，有背有面還有耳朵，形似一隻臥著的蛤蟆。當然這僅是比方，村裡人卻始終管它叫 嘎拉哈 。冬天農閑時節，翠芹常和女伴兒們聚在一處，以玩嘎拉哈這種方式消磨漫長的冬閑時間。可這時鼓聲響瞭，咚咚咚 咚咚咚 渾厚的聲音讓人聽來感到無比親切。翠芹知道，村裡必定又要成破秧歌隊瞭。因為每年一進臘月，村裡都要組建一支秧歌隊進行排練，然後在過大年時到各傢各戶拜年，送去祝賀也送去喜慶和吉利。翠芹很喜歡看扭秧歌，尤其那歡天喜地大紅大綠的氣氛，隻要望上一眼，便令翠芹心境激動。

也難怪翠芹有這樣的心理，因為小時候翠芹沒穿過一件好衣裳，更別說大紅大綠的瞭。既然秧歌能展现這種顏色，飽一下眼福，翠芹也就深感心滿意足瞭。何況秧歌在村裡一扭，昔日的沉静便不再有，為此翠芹把嘎拉哈一推，說咱們看練秧歌去吧。姑娘們都是喜歡熱鬧的，翠芹的提議使她們都拍起手來。其中有個叫大桂的說： 逛逛走，看秧歌去，說不定咱們也能參加呢。 姑娘們聽大桂這樣說，就都笑大桂太瘋，說瞧你想得倒美，隻怕秧歌隊不要你呢！大桂方頭大臉，身體很胖，素日裡話就多，此時她也绝不逞强，說咋瞭，誰像你們一個個怕羞怕醜，想做的事也不敢做，秧歌不就是讓人扭的嗎！姑娘們在大桂的鼓動下，嘰嘰喳喳出瞭屋，朝鼓聲的響處湧去。

以往村裡成立秧歌隊，都采取擊鼓的方法聚攏人，今年也不例外。

早就農閑瞭，人們期待的就是春節的到來。而練秧歌就是春節到來的前奏，隻要鼓聲咚咚咚一響，便算拉開瞭年關的序幕。那時扭秧歌講究扮相，類似京劇舞臺上的生旦凈末醜。假如想使秧歌隊更具特点，還要加進許多傳說中的人物，什麼白蛇青蛇許仙瞭，什麼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瞭，什麼傻柱子背媳婦瞭，總之很吸引住村人們觀看。特別是一些兒孩童，隻要一聽到鼓聲就跑出傢們，把敲鼓的人圍起來，又叫又跳拍著小手掌，仿佛鼓聲不是為秧歌隊敲的，而是專為他們一群孩子敲的。翠芹和大桂她們來到這裡的時候，已經有許多村人凑集在這裡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，好像都是來參加秧歌隊的。眼見村人們聚得越來越多，敲鼓的人好象也受到瞭鼓励，便更加賣力地掄開他那渾圓的臂膀，鼓槌急風驟雨般落下，像要將牛皮所蒙的鼓面敲碎。翠芹站在人群裡，她的心也開始隨著鼓聲激蕩，可內心深處她又很怕，怕自己參加這秧歌隊爹娘一定會責怪的。因為別看村人們喜歡瞧秧歌，可他們之中有良多人卻不喜歡傢裡的年輕人參加秧歌隊，尤其像翠芹這樣的年輕姑娘，傢裡人就更不會贊同瞭。翠芹的爹常說： 好女不唱戲，好鐵不打釘。 而他還總拿扭秧歌與唱戲作比，認為是一條道上的事。所謂的戲指的是蹦子戲，一男一女在臺上逗來逗去葷話素話都說，偶爾還打情罵俏，你推我一把，我擁你一下，讓人實在感到羞臉。翠芹正想心事的功夫，大桂推瞭翠芹一把，嬉笑著說想啥呢，別是看上誰瞭吧？大桂說話從來嘴沒遮攔，特別在人多处所，她想說啥就說啥，害得此時的翠芹臉一下紅瞭。

這天晚上，翠芹的爹坐在燈下撮麻繩，翠芹的娘正給翠芹的爹縫衣服。開始兩個人都悄聲各做各的事，可時間長瞭便拉起話來。爹說： 咱翠芹也快二十歲的人瞭，該讓她三嬸給尋個人傢瞭。 翠芹的娘說： 她三嬸早就跟我提過這事，人是咱雙廟鎮上的，可我當時沒敢應承，說要跟你和翠芹商量商量，我一個人做不得主。 翠芹的爹說： 這事還有啥商量的，隻要翠芹願意，咱還能攔著！ 爹和娘的話翠芹沒有聽見，直到第二日午後三嬸來傢時，她才知道。可這時翠芹在大桂的鼓動下已報名參加瞭秧歌隊，就等開始排練瞭。翠芹聽清三嬸的來意之後，先是沉默，後是低頭，她說不出本人此時是啥心情。三嬸見翠芹始終缄默不語，便堆一臉笑說： 芹閨女，三嬸可不是輕易就給誰做媒的，嬸要做瞭，保存讓人稱心如意，這次也不例外，你信不？ 翠芹不點頭也不搖頭，隻覺得心裡很亂，她不知該怎樣面對這件事情。心裡很亂的翠芹於是就給三嬸笑笑，又給坐在一旁的娘笑笑，說我爹不在，我去找他，便借故逃遁似的去瞭。

翠芹沒有去找爹，她深知爹也一定知道這事，而且也不反對，才讓三嬸登門的。那時候村間談婚論嫁是讓女孩子頗感羞涩的事，說批准也不好，說不同意也不好，独一的辦法就是暫時走開，然後聽從命運的部署。在翠芹的心裡，她感到三嬸給她提親的事來得太忽然瞭，同時也覺得自己賜報名參加秧歌隊，這要讓大桂和其他女伴兒們晓得她要訂親，說不定大桂那張嘴又要取笑她瞭。

翠芹在村街上溫無目的地走著，雖然聚人的鼓聲依然咚咚在響，可她已沒有一點兒心情走過去。按以往的程序，鼓聲敲過三日之後，秧歌隊就開始排練瞭。翠芹走著走著，不知怎麼就走進大桂傢的院子，等她苏醒過來時，大桂已笑著站在她面前瞭。大桂說： 明日就要排練秧歌瞭，你咋不好好在傢歇著？来日可要開始受累瞭。 翠芹沒有回應大桂的話，她知道排練秧歌很累，一天練下來，都不知自己的筋骨在哪裡。但翠芹對於練秧歌早就有心理準備，她不怕累，更不怕苦，隻要能穿上那大紅大綠鮮艷無比的服裝扭上秧歌，她心裡就满足瞭。然而現在訂親的事好像讓她的願望破滅瞭，她知道村子裡的規矩，老輩人想做的事，年輕人是無法反駁的。這日翠芹在大桂傢呆瞭許久，直到入夜才回到自己的傢。

爹早就等在傢裡瞭，一邊抽煙一邊瞅著走回來的翠芹。一根煙抽盡，翠芹就聽爹說： 你三嬸提親的事就訂瞭吧，爹知道你有些不情願，可尋個好人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哩！我已打聽過瞭，那傢小夥子長得不賴，還讀過書，聽說種地也是一把好手，在隊裡還是個生產組長，農活樣樣拿得起放得下，爹就喜歡這樣的人，你嫁過去也會少受些累，這年月活人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哩！ 爹一說三嘆，說到激動處還贊揚三嬸的好處，說翠芹，你三嬸可是個好人，心慈面軟，咱可不能卷她的臉面。這話讓翠芹無法反駁，尤其是爹說出的，看來她想更改也無法再更改不瞭。

翠芹去相親時是三嬸具體支配的。講好男的不來翠芹傢，翠芹也不到男的傢裡去，相親的地點就定在三嬸的傢，目标是萬一親事不成，彼此兩傢人都能留住個体面。

首次見面，那小夥子的表現不錯，自傢的情況沒等翠芹問，他就逐一道得詳細。人也長得俊秀，眉宇間還透著幾分質樸，特別在談話的過程中，小夥子吐字清楚，聲音柔和，全沒半點木呆的樣子。這就使翠芹犯難瞭，底本盘算尋個借口拒絕的事，弄得翠芹想回絕又不忍心。拿不定主张的翠芹心裡感到很慌，於是便開始低頭，不敢再看那小夥子一眼。當小夥子最後征詢翠芹對親事的意見時，翠芹不知怎麼就點瞭頭，直到從三嬸傢出來，她都沒弄清自己為啥要點頭。

訂瞭親的翠芹不便再參加村裡的秧歌隊瞭，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聽從三嬸的支配，幾時迎接小夥子的父母和親戚友人來傢過彩禮，幾時去走親戚，等這所有都忙完的時候，村子裡的秧歌隊已排練完瞭，就等著大年一到去給各村的人傢拜年瞭。雖然此時鼓聲仍然在村子裡還照樣響著，但那隻是在制作一種大年來臨時的氣氛，已與排練秧歌沒有瞭多大關系。

自訂親之後，翠芹好像像變瞭一個人，往日跟女伴們見面，總是說笑成一團，可现在她逐漸讓女伴們觉得她很少再說笑瞭。連玩嘎拉哈時去找她，她好象也沒有瞭先前那份熱情。為此那個叫大桂女孩子很不滿意翠芹的表現，說瞧你，像誰欠瞭你八百吊錢沒還似的，不就訂瞭親嘛，也值得這麼嚴肅！翠芹不想跟大桂鬥嘴，大桂說啥她都聽著，樣子就像學生傾聽教師的教誨。

大年說到就到瞭，女孩子們都開始去忙扭秧歌拜年的事，整日與鼓聲在一起，即便到晚上鼓聲歇瞭，她們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來找翠芹玩兒瞭。當然，挤出模温机，翠芹也不是整日呆在傢裡，隻要村子裡有鼓聲響起，她便像受到某種鼓勵，總是急迫切切地走出傢門，來到村街上，感触那種彩扇紅綢飛舞的气象，體驗鼓聲激越時帶給她的美妙。

一支秧歌隊扭過去瞭，又一支秧歌隊扭過去瞭，望著紅綢飛舞彩扇擺動的秧歌，翠芹先是歡喜，後是感覺心裡總像丟瞭啥，回到傢裡也顯出一絲不快乐。爹見瞭就訓她，說： 瞧你，過年瞭還不高興，這要出嫁後也這樣，我咋跟親傢那邊交待！

翠芹的爹是知道翠芹心事的，就跟翠芹的娘商量，說咱倆得勸說勸說咱傢翠芹，可不能讓她總愁眉不展的！於是這天晚上，翠芹的爹抽完一根煙後，便對翠芹說： 有啥心事你就說出來吧，別悶在心裡，隻要你說的在理，我跟你娘就依你！ 翠芹聽完爹的話，又看一眼爹，螺杆式冷水机，說我咋瞭，你又來訓我？爹被翠芹問得啞口無言，隻好嘆著說： 你們女孩子心裡到底想的啥我真弄不懂，當初你娘嫁我那會兒也是這個樣子，真讓我弄不懂！ 爹絮叨著，絮叨得翠芹感到很冤屈，偷偷躲起來哭瞭一場。

哭過的翠芹覺得心裡暢順瞭些兒，當她从新再出現爹的眼前時，臉上便是笑笑的，笑得爹又感到心裡發慌。一連許多天裡，爹都躲著翠芹，好象他做瞭件什麼錯事。

一天中午，三嬸笑著來瞭。三嬸是來跟翠芹的爹娘磋商翠芹出嫁事件的。三嬸說： 按理結婚的事本該放一放，可都傳言田地要分開種瞭，男傢那邊提出還是早把婚結瞭好，結瞭就少瞭日後許多麻煩。 翠芹的爹在村子裡也聽到瞭一些兒要分田地的傳言，說等一出正月，生產隊就要解散瞭，地步都分給各傢各戶耕種。但這僅是村裡的一些傳言罢了，誰也弄不確切。現在三嬸又提起這事，而且是從雙廟鎮那邊傳來的，顯然這事未几將會成為事實，而並非是無中生有。翠芹始終沒說話，她想自己彩禮都過瞭，親戚也走瞭，自己還能說啥，嫁與不嫁都是迟早的事。想到這，翠芹一陣臉紅心跳，覺得自己一個姑娘傢想這些事，要讓別人知道可羞死人瞭！三嬸這時又對翠芹的爹娘講瞭那邊男傢的許多好處，說這些翠芹在走親戚時都見過的，不信可問問翠芹。翠芹的爹搭話說： 她三嬸，看你說哪去瞭，我們咋能不信哩，要不信任你這親事能成嗎！ 翠芹的爹說完，翠芹的娘也搭話說： 這倒也是，放著也是放著，把翠芹嫁過去也就都费心。 三嬸說： 嫂子說得對，隻要年輕人過上瞭自己的日子，咱們老輩兒人看著也高興。 顯然翠芹的爹娘對翠芹出嫁的事都不反對，就看還有翠芹是什麼主意瞭。三嬸轉身看一眼正在炕上做鞋子的翠芹說： 芹閨女，剛才的話你都聽見瞭，有啥意見沒有？要有你就對三嬸說，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，可要拿好想法。 三嬸的話說得語氣温和，不滴不漏，見翠芹不言聲，三嬸又說： 我知道這事你們女孩子傢不好明確表现，那咱就搖頭不算點頭算，你點頭，就證明你赞成，要是搖頭，就說明你暫時不想嫁過去。 翠芹想。三嬸這不是逼人嗎，本打算搖頭，可瞧爹娘都在看她，慌急之間不知怎麼就點瞭頭。看見翠芹點瞭頭，先是三嬸高興，繼而是翠芹的爹和娘，他們的臉上即刻都綻出瞭笑颜。這事就算定下瞭，定在既有鼓聲又有歡慶的日子裡。

翠芹再和女伴們聚到一起時，她們都知道翠芹就要結婚瞭。大桂一驚一炸地說： 翠芹你咋這樣快呀，可我們連對象還沒有呢。 其他女伴都嘖嘖連聲，說當新娘子可比咱們扭秧歌風光，岂但吹奏乐打還有戲班子來唱戲；說翠芹到那時我當你的儐相吧，也跟著你風光風光；說瞧翠芹臉都紅瞭，紅得快像咱們扭秧歌的紅綢子瞭 女伴們言來語去盡瞭興之後，又都默瞭臉，說秧歌隊馬上就要遣散瞭，可能以後再也扭不上秧歌瞭。有不明确的便問為啥？清楚的就說生產隊要解散瞭，田地都分給各傢耕種，你能說為啥，那時誰還有閑心組織秧歌隊？大桂這時又粗聲大嗓地插話說： 看把你們幾個能的，還學諸葛亮推算起以後的事來瞭，那時也許比現在過年還熱鬧呢。 大桂的這句話，引得其余女孩子們又來瞭興致，重新將翠芹圍住，許久許久都沒散開。

當翠芹已不再是姑娘的時候，果然村庄裡沒有人再組建過秧歌隊，每逢過大年的時候，所有的村子都變得逝世靜，甚至連談論秧歌的村人都沒有瞭。而這時候的翠芹，一到大年臨近便總產生一種空落的心理，情况就像做姑娘時沒能參加上秧歌隊一樣。

一昼夜裡，已成中年的丈夫躺在被子裡悄聲地問翠芹，說這麼多年你總像有心事，在想啥呢？能告訴我嗎？翠芹朝丈夫哼一聲，說我都弄不懂我在想啥，怎麼告訴你。

現在的翠芹確實已弄不懂自己毕竟在想啥。
【責任編輯：可兒】 贊
(散文編輯：江南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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